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颐章宫中近来数月,都是愁云惨淡,虽仍在炎夏时候,宫中甬道围墙处望去,仍旧是阴沉至极,雕栏玉砌金碧辉映当中,无处不透露出冷凉阴沉气,自然是令宫中上下心头皆是无半点舒坦可言。
皇城当中那位年纪已是日暮西垂的老龙,这一载之间咳嗽声响愈艰难,且响动已是嘶哑,听来譬如窗棂为风雨所破,而后凄哀风声灌入,刀刮铜铁,声响如何听来都是随时日愈衰,乃至到头来已是时停时续,甭管是宫中那等忠心之人再如何劝解自个儿,权帝乃是圣人之相,大抵也可同几载前大病一场而后转危为安,也是压制不住念头,思量倘若是有朝一日权帝崩殂过后,这偌大颐章,又要交与谁人手上,当然这些也仅能略微想上片刻,便要连忙挥散去这等念想,更莫说同外人提及。
随着正殿当中上朝次数愈稀,由起初日日不歇,到往后三日上朝一回,再到如今已是逾两月也未曾上朝,颐章京城仍旧是那般模样,但朝堂重臣,饶是心怀侥幸,也是知晓那位少时登基继位,于战时北迎齐陵东拒南漓,虽是杀伐果决,也断然称得上贤君的权帝,终究也免不得日薄西山,大日将倾,总不免叫人心生感慨,即便人人都避讳此事,罕有人胆敢妄议,但心头多少是有数。这江山交与谁人,日后究竟如何立储,在朝中重臣看来,权帝膝下皇子数不少,但可堪大用的,也唯有大皇子二皇子两人,想当年权帝生恶疾时,两人轮流监国,倒也是说不出个高低来,只是二皇子性情宽厚尤喜安治,大皇子却是更为在意军中事,倒也是令颐章兵马不曾荒废,互有高低。
但如今凭宫中流传出的消息,大皇子已是多年不曾露面,更是未曾同往日那般同群臣私交甚密,更是不曾封王赐,就如同这位已然年纪已入不惑余的长子不在人间,揣测猜疑也曾有过,但长久不曾见着大皇子踪迹,群臣也大抵是心头了然,帝王家最是不讲情面,更何况是野心极大,且已熬到不惑年岁的长子,生出何等心思,皆算不得意料之外。
昨夜皇城内外滚滚云压来,阴沉沉雾蒙蒙,足足憋起近一整日,才是相当吝啬落下稀稀拉拉雨滴来,勉强将京城当中街巷打湿,便再无半点落雨的端倪,反而是更为闷热难耐,处处枝条纹丝不动,就连皇宫内院当中的金丝木足有丝细的纤细枝条,也无半分晃动。宫中宫女中官即使已换得丝缎衣衫,也热得浑身大汗淋漓,奈何实在是无消暑的手段,前几日就有两位专司打理御园当中花草池水的宫女,实在经不住这等顶闷热的景,待到旁人瞧着的时节,已是昏厥过去,调理几日才是堪堪缓将过来。出于无奈,宫中有庖厨取青小豆煮水,而后凭老冰镇罢,每日正午下晌时节一碗,倒也可稍去暑气,免得痧,倘若是拖沓久了性命堪忧。
唯独皇宫正殿寝宫界,当中仍生炭火。
由颐章内外择选而来医术高明的太医,近乎已是使尽浑身解数,将药方呈上,时常要熬上数日,才能得来碗足能相隔百步嗅见苦楚的汤药,凭最得子信过的近臣中官端入寝宫处,可饶是这些位太医近乎将满身医术掏空,悬丝诊脉的时节也不见好转,只得是日日苦思冥想,再琢磨出个有用的方子,可耐不住宫中太医身影,已是越少将下来,大抵已是被斩越半数,其余人提心吊胆,却依旧于事无补。
于是中官端起汤药碎步前去寝宫的时节,时常不过百步远近就已是浑身湿透,倒不见得是因景过热,或是宫中炭火炙热,而是那咳喘声响实在叫人胸中生畏,自然不敢怠慢丁点,比起往常还要多添几分心思,才可护着自个儿无忧。
“听旁人说,前几日有位二品重臣前来觐见圣上,不出几句就惹得圣人生怒,不由分说就收了那位重臣的官位,赏夷三族,秋后问斩,大抵是提及立储一事,才惹得龙颜大怒,圣人可是有道明君,罕有降如此大罪的时节,眼下动辄便是诛杀所出药方不利的太医,拿朝中重臣三族,搁在平日里,断然也不会如此行事。”
宫中风声到底是难以密不透风,眼下便是有两位年纪稍浅的中官,趁避暑乘凉的闲暇立身到一处屏风旁,小声议论,年纪稍长那位闻言连忙狠狠瞪过开口那人两眼,“甭管听来什么风言风语,收声就是,这京城尚无密不透风的墙,何况是身在宫中,倘若教人听去,你我二人恐怕不出今日就得人头落,这乃是咱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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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的本分,何况是嚼圣人舌根,谁人允你的胆量?”
周遭凉风稍起,这位中官也是将惧恼意勉强压下些来,言语声响压得更低,“圣上万岁,数载前大病一场,不也是安然无恙?此番也必是逢凶化吉,不管是遇上甚事,且记着一件事,咱这等做奴才的,圣人乃是颐章最为金贵之人,说是下最金贵之人也不为过,有些话要听,有些话听不得,千万莫要抖机灵耍心眼,传这等捕风捉影的废话,将分内事做得极好才是正道。”
“真以为你这后生比朝堂重臣想的还要深?真当中官性命贵比朝中二品?既然这话不需点明就能想清一二,日后便管住那张嘴。”
微风又来,说话这位中官面色猛然一变,朝屏风之上看去,却是空空如也,并无飞鸟踪迹。
十息后,皇城寝殿之中多出来位眉目愈清的年轻人,叩拜面圣的时节,仍旧蹙眉。
病榻之上斜依的权帝挥退众人,旋即很是艰难坐起身来,勉强笑起望向那位年轻人,摆摆手示意那人上前说话。
“荣安的修为不差,替寡人瞧瞧周遭,断然不可传出半句话。”
朝荣安点头,去而即返,低眉叩。
病榻之上岁数极大的老人点头,缓缓喘起两口,言语时却并无半点咳喘,反倒是中气十足,一扫往日颓相,竟是长身而起,只是身形略微摇动,无奈笑道,“难怪先人曾言,久称病则病来,久不立则难立,假意抱病如此久,难有走下床榻动弹的时节,倒当真有些费力,当年用兵时节最擅诈败,诓骗敌手,而后设计诱之一举破敌,算起来已有多年不曾动用这等手段喽。”
一旁朝荣安略微狐疑,不过既是面前这位权帝,使出何等计策来,都并不需惊异,当即也是将面皮放平缓下来,恭敬如初。
老者眼浑,但略微扫过朝荣安一眼,就是微微笑道,“差遣荣安去到下走动一番,看来是初显成效,心性好过当初。”
“属下回返宫中的时节,听闻两位中官妄议圣体,如若不除去,恐怕要走漏风声。”
犹豫片刻,年轻人还是开口,不过始终不曾猜透这位子心中所想。
权帝很是自然坐到一旁,端起尚热青小豆汤浅尝两口,又是解去外袍,闻言很是觉得好笑,瞥过两眼朝荣安,“外头正是三伏最为酷热的时节,寝宫当中炭火常燃,饶是寡人年少时节亲征多次,吃过不少苦头,如今也是热得险些背过气去,倘若不让这等风言风语传得愈演愈烈,又何苦受这份罪?”
“诛杀那些位太医,连同那位常人看来不知死活的二品大员,寡人可都没杀,只是将这几人暂且软禁到深宫之中,不允其露相,既然是荣安听着了那两位中官言语,过后也是要将这两人软禁一阵,倒无需言说是杀还是夷三族,只需将这几人踪迹抹去,朝中人都是大抵能揣测出个大概,可惜揣测毕竟是揣测,总要往自个儿相信的方想。”
“几年前寡人抱病时节,有不少人蠢蠢欲动,乃至更有周遭数国之人渗入颐章境内,毕竟如今国门大开,本就无法避免,但仍旧有些心性沉稳藏匿极深之人,始终按兵不动,倒是成了寡人一桩心病,两王不可共治,既然最看好的二子一者擅主内,一者擅攻外,打定主意立储一事过后,自然要替那擅攻伐武略的儿郎,先行将颐章这枚荆杖抚平,这才好腾出手来,应对日后九州烽烟万里的年月。”
当年大皇子并未身死,只是身侧一位高手代其受了朝荣安掌刀,仅是一招头颅落,过后这位大皇子便是自囚一,数载都不曾同外人有交,故而朝堂之上,皆是以为这位野心极重的大皇子,已是被权帝削去皇子位,甚至是亲手诛杀。
朝荣安面露不解,但依旧是跪伏。
“最是无情帝王家,若是倒退数十年去,凭寡人的性情早就将大皇子除去,令性行仁厚宽和的二皇子继位,但治国之能,大皇子能学很好,可对外开疆拓土,二皇子的性情,就注定不如其兄。”
“下一统历来是帝业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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求,寡人也不例外,说是甚子真龙,到底不过是个凡人罢了。”
“往后一载以内,若因此事造出无数杀孽,荣安莫阻,日暮西垂,寡人也只得用此等法子令颐章强盛,免去后顾之忧,最起码可让日后的颐章子,省分心力。”
老者站起身来,重走回床榻处。
“帝王家免不得猜疑算计,父子情谊反而是浅淡如水,能替后人做的事寥寥无几,算是积攒些叫他二人惦念的功德,尽一尽当爹的心意。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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